香菇走在路上,被橙子撞了一下。
 
 

【0814雀内销七夕节 | 12:00】邀月。

写的很乱的东西。很糟糕。很难接着写下去。

就当成没有结局的无限流也不错。

下一棒 @沉霜。 老师。


    “我做了个梦。”

 

  妹克伸出右手探向半空,外城区的出租房在深夜里往往安静得如同坟墓,细密掌纹里勾出亮晶晶汗渍,五指蜷缩拢住一捧湿热空气。

 

  月亮很圆,是浑浊的蛋黄色,似乎连同月光也是脏的,很吝啬落了一点在妹克指尖,刚刚好够照亮中指根部一枚银白素圈,以便在骨节上晕开一圈朦胧光斑。

 

  没必要去看也知道卡梦正倚在床头抽烟,烟头扭曲在床边被剪了半截的易拉罐底部,火机被按得咔咔响,一小撮橘色火苗忽闪在妹克眼尾,最后随着卡梦一个随意抛掷的动作彻底消失。

 

  于是卡梦开始吸最后一支烟,他抽烟时吐息一向很重,仿佛吸进的每一缕烟气都要彻彻底底在肺里走上一遭,以便把血肉骨骼都染上烟草味。

 

  妹克对此不反感,但不怎么喜欢这味道,烟酒一向代表某种用以掩饰的拙劣借口,只是不包括如今这种能把湿热空气催化得愈发柔暖的奇妙作用,妹克重新闭上眼睛,某一瞬间产生错觉,仿佛正嵌在浪里,被飞快抛起再坠落失重。

 

  他听见心脏试图撞破胸腔的巨大噪音。

 

  下一秒卡梦俯身看过来,浑浊月光里暴露一双黑眼睛,像是某种易碎的玻璃晶体的合成物,眼尾拉出一道简洁弧线,漆黑瞳孔慢慢缩成一点。

 

“我梦见…我站在很多镜子中间,抱着月亮,拼命跑,拼命跑,简直像是发疯…那么多镜子。”妹克声音压得很低,到最后近乎呢喃。像某些神话传说里月光下赤足念诵祭文的巫师。“好多的月亮。好多的影子。好多的我。”

 

  卡梦对此没做出任何回应,把唇边叼的烟摘下来按灭在铁皮的罐底,伸长手臂从木地板上捞起一件衬衫。没必要在乎这是属于谁的衣服,两个人身形相仿,大一点小一点都无所谓。卡梦系了两颗扣子,慢慢起身去开窗。

 

  也不是很大的屋子,一张床已经占了大半面积,两步踱过去就能把碎出两道交叉划痕的玻璃窗拉开。M市的春天风很大,猝不及防灌了满屋,把湿热黏腻的空气都推向房间死角,再一起打包卷出去,仿佛预定了免费打扫的利落仆人,正巧瞒了所有夜里的荒唐事,太阳再升时才能坦荡装无事发生。

 

  能看见的是很远处的城市,是一团颜色很深重的霓虹,是嵌在微明夜幕里的一颗廉价塑料宝石,耀武扬威吞吃着月亮,因而看上去简直华丽到不像话。

 

  卡梦微微笑起来。

 

  他的床伴正费力撑起身子,破床嘎吱嘎吱颤,妹克腰间搭着条软被,后背抵在冰凉墙面上,像是刚刚溺了水,濒死一样仰着脖颈吸进去清爽空气,赤裸胸膛撕心裂肺起伏,整个人突然狠狠咳出一声仿佛喉管撕裂的噪音。

 

  卡梦转头去看他。

 

  妹克很难发出什么声音,昨晚,或者说,几个小时前的凌晨,卡梦弄得太狠,动作之间仿佛带着想直接吞了妹克的心,现在肩胛锁骨上牙印还淤着血,扯动一下仿佛碎掉的是骨头,几个小时里整个人都被那双手揉成粉末,不得不忍着疼一点一点慢慢拼起来。

 

  罪魁祸首对此毫无悔改之意,似乎还想袖手旁观逃避一下责任,裸露肌肤开始转凉,起身已经废了很大力气,连动动手指的简单动作都艰难。

 

  其实还是因为懒。妹克重新把自己摔回单薄床褥里,骨骼噼啪响了一声,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成了刀子,把喉管切成带血的碎末,仿佛是喉口突然变成一口冒热气的活井,无可抑制翻涌起大股血腥气来。

 

“卡梦。”妹克狠狠咳了一声,嗓子疼得简直要了命,眼前已经分不清卡梦或者别的什么,能察觉到的只是平静目光投过来。

 

  他开始自顾自咧嘴笑起来,原本就是很柔和的轮廓,这时候整个人泡在浑浊月光里面,有种出人意料的漂亮。

 

“早安。”

 

 

 

“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妹克当初还会很认真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大概是单身快乐或者自我消遣才是幸福秘诀。”

 

  现在他更愿意把头挪到卡梦腿上装成重伤的病人,攥着显示三十九度的电子体温计来回摆弄,尽职尽责的床伴在很认真搅拌杯子里的感冒灵颗粒,勉强算得上是一种赎罪。

 

  关上了窗户就没法避免空气的再次发酵,只不过无论怎么讲混沌的麻木要比深刻的痛苦好得太多,妹克甚至能转转眼珠装成很活跃的表面状态,卡梦垂下眼睛,把盛着药的杯子放到床头。

 

  等待沸水变凉的过程十分折磨人,于是妹克开始断断续续哼一支曲子,头疼顺便影响了一向良好的记忆力,调子被哼得支离破碎简直让本人都不忍卒听。

 

  卡梦手掌覆在他额头上,是和烧到滚热红烫的皮肉完全不一样的暖,妹克软嗓子哼了两声下意识去蹭他掌心,很可怜地抽抽鼻尖,像个讨乖的小孩儿。

 

  最后生了病的小孩儿自己爬起来咕嘟咕嘟喝完了一大杯感冒灵,又被塞进厚被子里强行逼睡,卡梦这人话实在太少,一系列行为都靠眼神交流,妹克衣服也没穿好,T恤下摆卷到腰间,裤腰松松垮垮搭在胯骨上,很委屈的一副样子都被视而不见。

 

  卡梦不是很会照顾人,把妹克露出被角的一截指尖塞回去,倚在床头摸出手机,大概因为没了烟很不习惯静坐,只能含了枚薄荷糖当做慰藉。

 

  妹克很费力地把脑袋仰起来看他,窗帘一拉这屋子简直像是被盗过的墓,阴沉又压抑,只有身边坐着的这个人是温热的,在呼吸的,会动的,活生生存在的。

 

  于是妹克再次把指尖探出来,把卡梦衬衫一角攥在手心里。卡梦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十分熟练在闭眼装睡。

 

  算了。

 

  齿尖锋锐咬合,嗑碎一直压在舌根下的浅蓝色薄荷糖,清爽沁凉甜味儿里面突然掺了点儿苦。卡梦皱了眉,吐出口温吞凉气。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像是一声叹。

 

  由他。

 

 

 

  妹克和卡梦认识是在一周之前。

 

  不算很久,是已经上过床的关系,很烂俗又简单到不需要再多解释的关系,不算常见但也绝非仅此一例。

 

  脸红以为这两个人这么快就确定了情侣关系不太正常,他这么说的时候妹克正给吉他调音,指尖慢慢拨过去,头顶灯光下虹膜是很暖的琥珀色。

 

“啊。我们不是情侣,”除了会很明显表示出来的嫌弃以外很难从妹克脸上看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乐队主唱兼吉他手神色如常笑了一下,“别乱说话。”

 

“哇。我可没听过炮友还要住一起的。”

 

  贝斯手嘟囔一句也不再多说,妹克随手把水瓶捞过来灌了一口白开水,喝得很急,水珠顺着下颌尖儿掉到衣领上,晕开颜色略深的水痕。

 

  他才发现今天的衣服貌似穿错了,身上这件花衬衫不是他的审美,大概是昨晚卡梦丢在地上的,今早起来时也没人细看就随便套在身上。也怪不得今天这群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对。妹克起身去厕所照镜子,差一顶草帽就可以装作从夏威夷回来的归国旅行人士。

 

  大概是错觉,总嗅见青涩薄荷凉烟味道,大概就是卡梦常常抽的那一款,打着帝都出产的招牌,价格并不便宜。也只有卡梦这么随心所欲,一根烟燃了小半根就按灭,留在罐底的不是烟头,往往是细长大半根烟。

 

  实在是,浪费。

 

  那边大龙推门进来,清俊秀美一张面孔上浮起不正常潮红,妹克很无奈看他一眼,能猜出来这人昨晚大概又不知道在哪儿醉得爬不起来,酒精不上头所以笑还是干净的,妹克朝他挥挥手,手机上正弹出一条消息。

 

“我买了饭。要一起吃吗。?”

 

  于是脸红被告知妹克今天又要抛下他去和野男人吃饭,得知此事的胡先生扯一扯嘴角看向吧台里面擦杯子的年轻弟弟,一句脏话被硬生生压下去憋得胸口堵得慌,传话的杨某人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酒吧灯光很暗,似乎把所有能填充色彩的部分都晕上大片扭曲阴影,鱼生把最后一个杯子放好,扯住指尖布料慢慢把手套取下来。

 

  他是听到了的,但什么也没说。所以最后也没人说话,脸红抓了把头发,杨某人开始抽起一支烟。

 

  酒吧外面的窄窄一条路,路灯亮得很刺眼,两个人坐到路边,长腿很闲适伸展开,妹克端着塑料盒喝汤,粘稠汤汁上飘着几片青菜叶,絮状蛋花儿慢慢沉下去,大概盐加得少,味道不怎么好。妹克边喝边皱眉,一碗汤喝得像受刑。

 

  妹克翻过包装袋,内心已经自动避雷这家的蛋花汤。其他的不讲,但味道糟糕是真的,最起码不合病人的口味。虽然上面很显眼的Logo告诉他这已经是外城区最好的餐馆的产出物,但味蕾的诉苦很快压过了对这碗糟糕液体的价格猜想。

 

  他皱着眉去看卡梦,发现对方正在玩一只有闪亮棱面切割状外壳的火机,很简单的一小块长方体,在手指间翻了一个又一个面,酒吧灯球一样反光,直接能把人晃成瞎子。

 

  妹克托腮看了一会儿,试图伸手去抢但卡梦反应比他快很多,打火机滑出一道坠落弧线,掉进卡梦口袋里。妹克最后碰上的是卡梦掌心,五根手指被妥帖包裹,妹克没法抑制想起来昨晚这人顺着手指骨节一点一点吻下去,齿尖抵着指腹轻轻咬住,目光迷离恍惚像是大梦未醒,难得在比以往更加强硬的粗暴侵入里掺上一点儿温情脉脉的东西。

 

  这时候想这种东西未免过分不合时宜,妹克把右腿搭到左腿上,很尴尬地把手抽回来,卡梦看了他一眼,像是对他想什么东西都心知肚明,轻轻一声笑像是幻觉,把此时情景搞得更加尴尬。

 

“诶,我说。你要不要来听我唱歌。?”

 

 

 

  其实比起帝都里明显到把月光稀释到薄薄一层的五色霓虹,外城区无疑要更像史料里所记录的许多年前的正常生活,脸红常常自我调侃是昔日热血青年,杨某人反驳他说要不是纹身能被衣服遮住简直就是帝都街头的混混标配。

 

“说得好像你去过帝都一样。”

 

  妹克当时坐在吧台旁边喝一杯花里胡哨的酒,鱼生调的东西要么极苦要么极甜,好在加了冰块儿,拯救了一下马上要僵住的舌根和即将报废的味觉系统,在这两个人逐渐拔高的互怼里妹克凑近去问专心擦杯子的弟弟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鱼生眼睛一直泛着一点很淡的红,更像虹膜上蒙了一层磨砂质感的血气,又因为话很少显得少年老成极其沉稳,手里软布慢慢圈住杯口,看样子是在现编出个名字。

 

“叫。二周目。”

 

  很奇怪,一群记忆支离破碎的人,仿佛人生是由某个午夜节点的无尽循环组成的,在确定身上没有义肢的前提下只能做个普通酒吧里的普通吉他手,兼职普通主唱,生活一成不变,没有记忆所以寻不到前路,没有奢望所以碰不到未来。

 

  脸红常常带头调侃妹克不该做酒吧驻唱而该去研究哲学,老哲学家妹克辣舞,整个人看着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作为外城区众多“被驱逐者”中的一员,其实也没什么很显眼的地方,偏偏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引人注目的能力,无论是作为很称职的领袖指挥还是作为安于现状的普通酒吧驻唱人员,都很意外地适合。

 

“我不太愿意去想以前的事情,可能也有在外城区待了很久的关系,环境是会影响人的,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好像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很多事情我也已经记不清了,”妹克喝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把脸转向卡梦,“最起码现在的我,还是很喜欢这种生活的。”

 

  他随手拎起旁边的吉他,抱在怀里拨出一段很欢快的调子。“这里就很好。”

 

  很简单的外城区,并没有富人愿意光临,帝都严酷的执行官不愿意对这种落后地区作出过多的约束,也不存在穷困潦倒,没有帝都的尖端科技做支撑的普通人仍然要面对死亡和病痛,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了集体失忆,我们是路灯和月光下斑驳惨淡的影子。外城区的时间是一条静默流淌的河流,河中放逐着不属于帝都的罪人和失去改造资格的普通人,失去太阳的世界由月光和灯光共同支撑。

 

“帝都里的月亮已经被霓虹吃掉了,”妹克很坚持自己的说法,毕竟是公认的上世纪文艺青年细胞残留者,“我看得到。”

 

  卡梦点起一支烟,鬼知道他又从哪儿搞到的这东西,很混沌的薄荷味儿,妹克恍惚又开始产生身处云端的漂浮错觉。而后卡梦握住他的手,表情很认真,刚刚点燃的烟随着开口的动作掉到衬衫腰际堆簇起来的褶皱里,留下浅灰白色一小条烟灰痕迹。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指尖拨出一串颤着的音,妹克下意识啊了一声,看着很傻。

 

“我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去哪儿啊。?”

 

  卡梦深深看他一眼,伸手把灭了一半的烟捡起来,看上去有点儿想重新叼进嘴里避免一下浪费,最后指腹捻着尚烫的烟头搓出细碎烟草,咬住舌尖不说话了。

 

  妹克想要追问的下一句话停滞在唇齿之间,电流在周身迟缓流动,像是缚住肢体的蛇,沉重且冰凉地压抑住所有思想和行动,妹克想起看过的一段资料,人在死亡前会陷入某种幻境,也许能看见太空,也许能看见的是美景,或者看见早已经死去的人。

 

  他看见的是酒吧的一角,呆呆坐着的自己和把香烟碾碎在掌心的卡梦。他看见的是卡梦若有所觉抬起头,酒吧灯实在是太暗了,人潮散尽剩下来满地的酒瓶和烟头,空气里还有发胶香水甜钝香味,一时间让人很难分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

 

  意识肉体分离,眼前昏暗酒吧角落被模糊霓虹替代,妹克看见灯火通明的钢铁帝都,霓虹灯覆盖狭窄街道,蓝汪汪电网笼住大厦高楼,月亮缩成很小一点,铅灰色,几乎要融进暗沉夜幕里。

 

“我不愿意 。”

 

  卡梦看见妹克抬起头,瞳孔虹膜融成一团闪烁的玫红,已经不是他认识的这个人。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是任务。”

 

  这次轮到卡梦眼前浮现出层叠的像素符号,电流串联起崩溃的金属碎片,仿佛喉咙被狠狠扼住,连同吐息也充满铁锈气味,大脑里的某一块区域开始钝痛,意识从身体里抽离的感觉实在过分清晰。

 

“是设定。”

 

 

 

  我现在还记得游戏结束之前的最后一幕是我和妹克一起坐在帝都最高的塔楼上,他抱着吉他弹断断续续的曲子,明明应该是很欢快的调子吧,这人表情倒是很落寞的,让人看了心里就难受。我和他相处很久,自己也有感觉,即使作为已经被设置好的数据流程,这个人,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人吧,有自己的想法。

 

  至少在我选择的这条支线里,这些存在的“人”都真实得如同现实,而不仅仅是数据的衍生产物。真实存在而又生机勃勃,拥有能被清晰感知的喜怒和明晰的自我存在价值。

 

  确实是这样,我想大概比起已有的设定,妹克其实应该更喜欢外城区的安静生活,弹吉他的酒吧驻唱,帮年轻的调酒师弟弟尝尝他新调的,味道很奇怪的酒,和脸红拌嘴,偶尔去隔壁酒吧捞醉成狗的大龙,和杨某人一起逛小街挑一挑廉价外套。

 

  也许还要包括和神秘的外来者情人一起生活。

 

  我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

 

  但在故事的末尾,我无话可说。

 

“我以前想,既然我什么都忘了,即使曾经带着再多不甘心从帝都出来,也没想过再回去。这种生活就很好,我不是有野心的人,只想好好活着。”

 

“偏偏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所以我不能不回帝都。”

 

“因为我一直代表着ZQ,我被创造出来的价值和意义就是组成推翻帝都仿生政权力量的一部分,我不喜欢置身万人注目下也不喜欢背负太多太重的责任,但这就是我的使命,是作为英雄必须完成的‘任务’。”

 

“尽管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做英雄。”

 

“他们大概是想要光的,可我只想做影子。”

 

  妹克放下吉他,在很凛冽的风里抱住膝盖,于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坐在塔楼上看着远处近处的霓虹灯慢慢灭掉,直到月亮升起来,整个新城都被笼在皎洁月光下,很大很空旷,简直像是一座充满生气的坟。

 

  我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即使故事的周目已经结束,太阳也不会再升起了。

 

“卡梦。”他就坐在塔楼边缘,衣摆头发一起飞起来,我仿佛觉得他在掉眼泪,又不确定平时这么爱笑的人到底是不是在哭,我总觉得他很想对我说什么,又终究没有说出口。

 

  而后我的意识很快脱离游戏,仿佛失去重力又落入深水,最后我其实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如果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也许能抱住他,但最后我抬起的手很快在视野里变得透明,我变成一段流失的数据,与这方世界彻底割裂。

 

  我最后看见的一幕是妹克身边那把红木吉他被大风吹得一点点靠近塔楼边缘,妹克看就这样着它从身边掉下去,落进下面一片混沌的黑暗里,只是看着,没有伸出手,也似乎不想挽留。

 

 

 

“你在看什么。?”

 

“月亮。”

 

  妹克裹着被子靠在卡梦肩膀上,眼睛半睁半闭,徘徊于睡梦与现实的交界处,眼前是忽明忽暗的闪烁光影,卡梦抬手遮在他眼前,睫毛扫过掌心,漫不经心发着痒。

 

“月亮怎么啦。?”妹克睡得迷迷糊糊也不忘记抓住卡梦手腕,他清醒的时候不会这样黏人,只有像这样迷糊的时候才肯暴露一下本性,手指扣得很紧,似乎很怕这个人突然间消失不见。

 

  没怎么。只不过是一直都能见到的那副样子,被霓虹覆盖的半边天空,模糊黯淡的一点灰色光,呼吸打在掌心,中和冰冷潮湿的皮肤温度。

 

“妹克。”

 

“嗯。?”妹克鼻尖蹭蹭卡梦掌心,突然很有开玩笑的兴致,“你是不是要说,你爱上我了。?”

 

  卡梦大概会很嫌弃瞪他,妹克自己心里都有数,笑嘻嘻去看卡梦是什么表情,意料之外仍然是古井不波的一张脸,很英俊的外来者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妹克怀疑自己是睡得人傻了,眨眨眼再看过去,卡梦果然摆出一副很嫌弃的表情,似乎还在无声冷笑。

 

  有这样的约炮对象不知是好是坏,情调是一概没有的,甚至正经外表下连节操都少得可怜,是可以被吐槽到体无完肤的古怪人,喜欢咬人,手劲儿大到仿佛要把血肉一起揉进骨头里,妹克常常被他叼住喉咙,脖颈胸口上都是淤血的牙印,一旦衣领遮不住就免不得被几个损友阴阳怪气一番。

 

  怎么讲,文艺青年又开始散发想象力,怀疑的是卡梦不仅不是外城区原住民,更可能是古代神话中成了精的野兽,甚至可能属于狼或者猎豹一类,食肉,很凶,皱眉时眉心能夹死一只苍蝇。当然自己也清楚都是胡思乱想,于是十分心安理得倚在卡梦身上闭了眼睛。

 

  妹克在陷入安稳睡眠的前一秒听见卡梦叹气。

 

  于是妹克想的是,卡梦叹气的频率实在要比他更加文艺复兴。

 

  仿佛曾经也听过很多次类似的叹息。

 

  另外一点无法忽视的是,埋在平淡自若外表下的可能是迷茫又惊惶的灵魂,连亲吻和拥抱都像劫后余生。似乎只有身体的完全接触紧密相贴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应该拥抱他。

 

  妹克这样想。

 

  但是他的手臂仿佛断了电的劣质义肢,死僵僵粘在粗糙床单上,与意识彻底脱离。又似乎突然没了力道,连简单的移动手指都做不到。

 

  是闭着眼的,却看到月亮落下去。

 

  沉进帝都里,变成一片单薄的灰影,黏在白墙上。

 

 

  我看见许多残破光影落在灰土里,落在水里,落在山顶上。

 

  我看见霓虹光斑像凌乱的彩色玻璃片,穿透屏幕纷乱落到我脚底。

 

  我看见同辉的日月照亮帝都,照亮新城,照亮透明橱窗里摆的红木吉他。

 

  我闻到薄荷凉烟的苦甜香。

 

  我想喝一杯酒。

 

  我没有爱上一个人。

14 Aug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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